文学与教育学院

采松人

发布时间:2023-07-10作者:浏览:


汉语言文学B2201  吕道盛


闲日里别无他事,与二三好友相约外出闲逛,已然不觉已经走到了农贸市场,市场上很闷热,没有几个人会叫买,我心中一直以为的叫买场景并没有出现。向内走去,两侧都是鲜果蔬菜,在最里面阴凉地方有一家炒货店,老板应是不喜修缮吧,破烂的门匾上大写着四个大字:

“山东炒货。”

方寸之间的门面里挤着夫妻二人,妻子见我们上来了,忙迎上来问我们要吃点什么。男子不善言辞,呆在里面望着我们。

“你们这里居然有松子?我看见许多炒货店都没有这东西,这多少钱一斤?”好友抓起一把松子,在手里掂了掂

“松子的质量没问题,粒大饱满的,20元一斤!”老板娘已经把口袋掀开了,看样子已经谈妥了一样。

好友一把接过袋子说:“怎么能这么贵呢?这会有谁买呢?”

我的目光盯着那个袋子出了神,我的思绪倏地飞远了,飞到了那年十岁的那个冰冷的,月色如水的夜晚。

“小发儿,快点儿!起床!你二叔出事了!”我从睡梦中醒来,心里很平淡,只觉是个玩笑,我一时间想不出二叔这么小的年纪会出什么事。

眼睛还没醒,身子已经跟着母亲的脚步走了很远,一直走到二叔家,如水的月光打在母亲身上,拉长的影子勾出我心中所有的猜想。近了,近了,越来越近了,我听到了断断续续的哭声,我心里更加焦躁不安了。

我看见二奶奶跪坐在那儿,声音了经沙哑了,嘴里不停念叨着:“我的儿啊,怎么你就走了啊,你怎么就走了啊....”

她的眼睛盯着二叔,没有丝毫移动,双手已经乏力了吧,却还在上下扑打,却也没有扑打什么,凌空扑棱。眼睛已经浮肿不堪,水肿像要把这可怜的老妇人的眼睛吞了。我在人墙中撕开一条裂缝,循着裂缝我看见了二叔苍白的脸,像是睡着了一般安详,却没有那般平日里的生气。一块破油布盖住脖子以下,他的身体小很像一棵枯死的小松树。我退出来轻声问母亲:

“二叔才大我几岁哩!怎么就没了?”

“采松果,为了多采一点,爬到最高的树尖,脚踩的树桩断了从上面摔下来,等我们晚上去找到时,手里还抓着一个松果。可怜的孩子,从树下摔下来时被往年留下来的老树桩开膛破肚了,那场面别提多惨了。”母亲也抑不住小声抽泣了起来。我呆在原地,双目噙泪,再没了言语。

按照惯例,也是祖规,未满十八岁的孩子是不能用棺椁的,也不能进祖坟,更不能操办。第二天一大早,几个本家的长辈约好了就去给二叔选了个好地方,几个人就把二叔葬了。我哭着闹着要去看看二叔,母亲拉住了我,叫我别去添乱,我拗不过母亲,没有去。这件事让我母亲心里一怵,怕我也出事,叫我以后别一个人去采松了,要去也就是打打下手,别在上树了。

我的小学是村小学,孩子们都是穷苦家庭出来的。为了补贴家用,孩子们在早上上学的时候,都会先采松放在袋子里,藏在上学路边的草丛中,晚上放学再扛回家,东西不多,买得几十地钱也能补贴家用一点儿,孩子们也乐意为父母分担一二。

深秋的早晨,路边全是白花花的马牙霜,早上格外地冷。我们一大早就晨读起来,张冲和刘明涛却迟迟不见得来,杨老师在教室里踱在踱去,时不时地张眼望向窗外。终于,两个被削的小身影在门口挤起了教室,头上还冒着热气,小脸儿冻得通红,杨老师急忙端坐在讲台上:

“你两个怎么现在才来,有什么事比上学更重要么?”

“我和刘明涛采松去了,来迟了。”张冲胆子大,还敢说话,刘明涛已经害怕得蜷在墙角。

“迟到了就是迟到了,你两个过来,一人一竹条。”杨老师惯用竹条抽手心,我现在心中还有阴影。

两个小家伙乖乖地把手掌摊开,杨老师正要把竹条抽下去,却又把竹条打在了旁边水泥地上,抱住两个小家伙痛哭了起来。

他们的手心分明是被松油染过的黝黑。

杨老师从兜里掏出两张五十块钱来,分别塞进两个小家伙手里。

“以看别只顾着采松了,听杨老师一句话,别因为采松而迟到,记住,你住的本职工作是学生。”张冲和刘明涛紧紧地攥着五十元,点了点头回到了座位上。

“好了,大家继续读书,你们要永远把读书放在首位,而不是采松。明白了吗?”

“明白了!”

后来我记得小升初的时候,我们一个村小学,平均分居然是县第一。杨老师也没有在小学了,被调任到镇小学了,他时常说我们是他带过最优秀的一届。

去年要过年的时候,我回到了老家,在杂草堆里找到了二叔的坟茔,和他说了许多知心话儿,不出意外的话,二叔已经九岁了吧!在二叔的坟前有几个放牛的小孩儿,边放牛边采松,我问他们采松是为了什么?他们异口同声笑着说:

“卖钱娶媳妇!”

我又问:“娶媳妇干嘛,你几个小鬼头!还这么小!”

“娶媳妇生大胖儿子啊!”

“还想着生儿子?生儿子是为了干嘛?”

他们笑了起来,说:“当然是为了采松赚钱嘛!”

我的眼神恍惚地回过了神来,夺过好友手里装松子的袋子,大声地呵斥:

“你嫌贵别买就行了,你还讨价还价干嘛?”

老板娘也不知所措了,上前说道:‘‘你若诚心要买,价格也不是不可以少,还是有少的余地的。”

我心里堵得慌,拉着好友出了炒货店。好友一路上问我怎么了,以为是价钱的原因,就说:

“还可以讲价的,又不是就是这个价了。”

我没有理睬好友,兀自回了学校。一个人在床上躺着,心中想起了《卖炭翁》里的那句话:

“半匹红纱一丈绫,系向牛头充炭直。”